校庆专栏

一九五九年的那场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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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 08 - 07

一九五九年的那场洪水

   一九五九年我小学毕业,升学考试定于七月三十日,考场就设在所报考的学校——呼和浩特市第一中学。我就读的小学,是当时的呼市十八完小,也就是现在的大南街头道巷小学的。七月二十八日老师给我们发了准考证,并且给我们讲解了考场的注意事项。

    就要离开生活学习了六年的母校,走进一个新的、让人向往的中学时代,大家的心情既兴奋又依依不舍。我们这届学生是一九五三年建国初入校的,建国初由于多种原因,同学们年龄上的差距很大,入学时有的七、八岁,也有的已经十三、四岁了,所以当时大家把班里的同学分为大男生、大女生和小男生、小女生两伙,情趣爱好各不相同。此时大家的共同点都是对中学时代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也对六年来哺育我们的母校、和蔼可亲的老师、朝夕相伴的同学十分眷恋。大家很晚才散去,并约好明天就近结伴去一中参加考试。

    七月二十九日夜里,轰隆隆的雷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窗外大雨如注。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忙着在屋内多处漏雨的地方用盆子和各种容器接水,纸糊裱的顶蓬为了防止掉下来,就用火柴棍拴上线从漏雨处穿上去往下引水。

    我家当时住在玉泉区三官庙街二十七号院,那是三官庙的庙址。呼和浩特市民间歌剧团单位就设在这里,它和三官庙小学相邻,共进一个大门。在操场北侧分为东西两个院落,西院是歌剧团,东院是三官庙小学;操场的南侧是一座古老的戏台,它鉴证着当年三官庙庙会远去的繁华。

    父亲是歌剧团的负责人,此时早已冒雨召呼院里的职工家属们查看险情去了。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雨声、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这家房子漏了,那家进水了,土坯砌的院墙倒塌了。母亲说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三官庙的地势北高南低,我家住在北边的后院,除了房顶漏雨,雨水并没有灌入屋内。前院的办公室和家属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水流倒灌进家里,物品都漂了起来。人们不停地用脸盆往外泼水,但无济于事。雨依然越下越大,水越积越深。

    父亲回来了。他是回来看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否起来了,父亲说:“你们都起来不能再睡了,刚才接到上级电话通知,这场雨是呼市地区百年不遇的强暴雨,许多街道居民住房变成了危房,上级要求各单位组织人员进行抢救。要把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三官庙小学已成为临时安置所。”说完他又匆匆地走了。

    天开始亮了,雨渐渐小了。从西边传来了隆隆的波涛声,人们在喊“西河沿发大水啦!”想起今天要参加的开学考试,我心里十分着急,再也坐不住了,赶忙到同班小伙伴杨生贵家,找上他一块商量该怎么办,还能不能考试。他家也漏的一塌糊涂。

    从杨生贵同学家出来,我俩带上准考证和笔,经小西街向一中方向走去,这是最近的一条路。一到小西街西口,眼前的景象使我们大吃一惊。天哪!河槽里的洪水漫过堤岩已到了小西街的口子,河面足有一、二百米。河里满是树木、油桶、漂泊物和泡沫,不时有人抱着木头漂了下来,波涛声、呼救声和“救人”的喊呼声交织在一起,情形十分危急。

    站在小西街西口向对岸的西北方向望去,那里就是一中,此时它已变成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近在迟尺却难以逾越。

    当时的一中已是有着近六十年历史的学府,是塞北草原的一颗明珠。学校的大门座北向南,门前有一座“和平桥”横垮两岸,桥下清澈的涓涓细流缓缓流过,河水由东而来,从校门口的桥下拐弯向南流去。进了校门和中式带过道的门房之间是一座庭院,一到夏天花坛中鲜花怒放,院里柳树垂荫,更有风度的是一棵直径足有八、九十公分的歪脖大柳树,呈45度角骑墙而过。小桥、流水、花草、树木把一中的校门装扮的十分美丽。再往里就是青年广场,是学校升旗、集合、课间操的地方,主席台背后是图书馆。再往里便是初中、高中的排房教室座落有序,最北边是一座二层小楼,做办公室和教研室用。东跨院是学生宿舍、卫生所和后勤办公室;西跨院是学校的大伙房、单身教职工宿舍和部分学生宿舍。

    然而此时,这座美丽的校园都被汹涌的洪水围困着,无情地冲刷着。校门与和平桥正处在洪水的转弯处。巨大的冲刷力不断地吞食着河岸,忽然和平桥和那棵歪脖树轰然倒塌,水中溅起很高的浪花,很快得从我们眼中消失了、漂走了。

    这时在小西街西口处聚集了一伙来自头道巷小学、三官庙小学和乃莫齐召小学们参考的学生,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看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各自回校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通知。

    于是我和杨生贵等几个来自头道巷小学的学生回到了母校。一进学校看到教室里住满了人,都是附近危房居民,被街道安置到了这里。人们在议论着各自的境遇,拼到一起的课桌成了他们临时的床铺。

    班主任赵君玉老师找到了我们说:“看来是没法考试了,学校又没有接到上级的通知,大家不要急,现在雨也停了,女生留下,男生们挑选十几个,组成小分队去一中了解一下下一步的安排。”临行前赵老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她说:“一中的校门冲垮了,它还有个东门(也就是现在的校门),你们经大南街、大北街、西顺城街由八中门口过桥往西四、五百米就到了。如果路上水大就立即回来,绝不可冒险!”我当时是班里的少先队中队长自然在列。

    踏着泥泞的路从学校出来,大南街的水已退去。大南街是当时呼市最繁华的地段,今天没有了往日的喧闹,有的只是狼籍遍地,各商铺的门口都筑起草编沙袋的挡水块,人们都在忙着清理那些被水浸泡过的商品和生活用具。过了大什字,我们吃了一惊,大北街、九龙湾一带积水仍有一米多深。那时大什字和北门之间地势两头高中间低,水排不出去,火柴一类的小商品在水中漂来漂去。急着行路的人只好趟水而过,我们人小个头低的同学们拉起小手,涉着齐腰深的水慢慢地趟了过去。

    一到北门便听人们说,这场洪水把庆凯街和牛桥全冲跑了,尤其是牛桥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石拱桥,再大的水它都安然无恙,可这次洪水中因为上游一个木器厂被冲垮,漂流下来的木材横堵在桥洞上而被冲走了。对面的东沙梁、北沙梁处在两条河的中间,腹背受水,损失惨重。路过八中,听说它损失不大,因为八中门前河道平直,洪水下来时眼看要漫过门坎,八中的教职员工和住校生用力关上木制的大门,用沙袋从里狠劲顶住才保住了校园。

    过了八中,离一中东门已不远了。一中的东门是不太大的,是一个只能供拉运煤、粮等马车行走的通道,现在也是唯一的通道了。学校有个西小门是通往后沙滩操场和菜园的门。眼下后沙滩水尚未退去,路已被阻断。自从五九年洪水之后,东门成了一中的校门,一直沿用了半个多世纪。

    一中同样没有贴出任何通知,人们都在忙乱着。一个老师告诉我们,“现在哪还顾上考试,第一位是救灾,你们回去听信吧,上级会通知你们学校新的考试时间。唉!这场洪水可把一中整惨啦,一中面目全非喽!”

    半个月后,我参加了这场迟来的考试,没几天便接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九月一日灾后的一中如期开学,我和伙伴杨生贵都跨进了向往以久的一中校门,他分配到84班,我分配到86班。

     五九年的那场洪水,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我们这些当年的孩童,如今已两鬓斑白;退休在家,一些老师已经作古,个别同学也已辞世,但七月二十九日那场突发的洪水、被冲垮的那座和平桥,那美丽的校门和那棵硕大的歪脖树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作者:姚一平     

发表于2010年4月7日北方新报《青城故事》29版